有清一代，闽台地区迎来了大发展，大量福建乡民移入台湾，这些背井离乡的先民，不仅带着全部家当细软、先进的生产技术、对未来生活的希望，同时，他们也带去了乡土信仰。闽地的乡土信仰，很快在台湾变成了“王爷”信仰，这种民间信仰通常以“送瘟神”及“王船祭祀”等最为民众所知。

简单来说，所谓的“王爷”，也叫“千岁”“千岁爷”、“王爷公”或“大人”，在民间信仰中，他们下凡巡视人间，为百姓驱除瘟疫，这就是所谓的“代天巡狩”，是具有特殊功能的地方保护神。“王爷”的造型并不固定，既有宽袍大袖的文官，也有铁甲着身的武将。

一直以来，学界对于“王爷”的相关研究，基本上以“瘟神”为主要对象，然而，关于“王爷”的信仰文化在台湾并没有一定之规，很多“王爷”会随着宗族发展或结合本地信仰，最终呈现出各具特色的模样。比如“王爷”们具有不同的姓氏：百姓相信王爷有姓无名，所以因时制宜，加以塑造，而且认为冠以本宗族的姓氏，奉为守护神，可以使族人更加团结，这也成为王爷姓氏十分庞杂的一个原因。

在“王爷”的各种民间信仰文化中，其实还有一支受到清廷承认的“苏王爷”，它与其他“王爷”不同，它本是海上保护神，却被误认为了“瘟神”。

身份混淆的“苏王爷”

在“王爷”系统中，“苏王爷”是很特别的一种“王爷”，它一开始是护佑海运航道的指引者，避免渔民发生海难，因为具有海上保护神的功能性，所以长期受到尊重，即便在不被朝廷允许的情况下，仍被百姓私下供奉。另外，早期清代水师移防调拨时，也认为“苏王爷”有抵御海寇、护佑战舰的功能，于是又变成了水师的保护神。后来，清廷最后一任册封琉球国王使赵新在出使琉球时，遭遇了海上风暴，但最终化险为夷，他认为是受“苏王爷”的庇祐，于是建议朝廷颁给“苏王爷”匾额，从此之后，受册封的“苏王爷”成为了正神。

由于“苏王爷”是水师的保护神，所以会藉由水师移防拨调而前往不同的地点，每到一处，水师的“苏王爷”会随着当地王爷庙的诞辰而参与其祭祀活动。虽然如此，属于海上保护神性质的“苏王爷”与不同系统的“王爷”在仪式上有很大的差异性。海上保护神性质的“苏王爷”是被官方允许且只能官方祭祀，全台湾只有金门新头、鹿港、艋舺、安平四地的“苏王爷”才是被敕封的正神，且诞辰祝寿活动只在所处地举行，它并不是各个地方上的“瘟神”王爷，不举行暗访或巡狩的仪式活动，也没有送王船、除疫的习俗。

因此，其实闽台地区有两个“王爷”，一个是清廷册封的“苏王爷”，一个是民间信仰“王爷”，它们之间有很大不同。

“苏王爷”与其他“王爷”的异同

第一、功能不同

过去闽台地区因为地理环境特殊，天灾人祸不断，再加上自明朝末期以后，不少人口由闽中地区移入台湾，这些先民渡海而至，期待航运平安，因此形成了守护航运安全的信仰需求，海上保护神性质的“苏王爷”应运而生。例如，金门地区的“苏王爷”，就是典型的海上保护神。

先民在开拓新家园时，往往会遇到了瘟疫、疾病、蛇虫鼠蚁等灾害，因此形成了所谓的“瘟神王爷”崇拜，作为“瘟神”的“王爷”并不散播瘟疫，而是专门祛除瘟疫，消灾禳祸，保一方平安，其实也就是“除瘟之神”。

过去，人们倾向于认为整个闽台地区的“王爷”拥有类似的属性，都是“瘟神”。事实上，“苏王爷”与其他“王爷”并不相同，金门、鹿港、艋舺、安平的“苏王爷”并非瘟神，它与瘟神的关联不能再视为无可置疑的共同属性，必须还原它本是海上保护神的属性。

第二、祭祀仪式不同

金门“苏王爷”祖庙（伍德宫）及台湾鹿港、艋舺、安平的“苏王爷”祭祀仪式，虽然或多或少都掺杂了当地的风俗，且仪式的改变常常要顾及历史、政治或经济因素，但仪式内容本身是有独立性的，跟“瘟神”王爷的暗访、巡狩仪式不同。比如从最初只允许清廷官方祭祀到敕封为正神后，在民间可以供俸，不管在庙堂还是民间，仪式内容大多根据世传的各类手抄本复原，程序都是固定的，很少擅自改动。

闽台地区其他“王爷”的祭祀仪式，自从出现以来，基本都进行了翻天覆地的变革，没有固定程序。它们的仪式，可能会因为顾主（庙里的管理人、委员会或炉主）的要求或资助者的想法，新增或附加一些仪式内容，甚至是参考其他民间信仰仪式而增减其仪式科仪。也就是说，一般“王爷”因未受清廷册封，不具有正统性，所以仪式方面没有太多顾虑，因地制宜，因时而变。

“苏王爷”信仰的发展

目前，闽台地区的“苏王爷”文化陷入低潮，很难保证这种文化能够继续存在。因此，一些当地的文化传承人，也在积极探索新的出路，例如，很多人在考虑如何结合在地独特的文化、习俗，改造“苏王爷”信仰文化，使其呈现出符合时代需求的风俗礼仪，让“苏王爷”文化不再衰落，并一直传承下去。

“王爷”在台湾是个很强势的信仰文化，关于“王爷”的相关文献也很多，但对于“苏王爷”特殊神格的相关解释不多，文献也颇为稀少，且很容易被归为一般“王爷”“瘟神”的资料，让“苏王爷”一直视同为瘟神神格。

作为海上保护神的“苏王爷”，与其他“瘟神”性质的“王爷”来源不同、身份不同、功能不同、仪式不同，不能混为一谈。

一直以来，民间对于各个“王爷”的身份并不在意，导致“苏王爷”很长一段时间被认为是“瘟神”，而忘记了其海上保护神的身份。如果放任这种情况不管，对于“苏王爷”的身份不加甄别，那么，当我们想要还原闽人入台的历史，或是整理闽台文化史的时候，难免会遇到一些认识上的偏差，从而无法得出正确的结论。为“苏王爷”的身份正本清源，有助于我们更好地了解闽台发展史。

文：花墩厦门大学人类学硕士

参考资料：

《台湾民间信仰论文集》刘枝万

《台湾的王爷与妈祖》蔡相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