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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嶝“金门县政府旧址”

图1：政府旧址

清代同安士子庄光前作《同邑海防论》，开篇即言同海形势：同为海滨之区，其形势居要冲者有三：由内港石浔而南为嘉禾屿，今所谓厦门是也；稍东为浯洲屿，今所谓金门是也。其间列屿棋布星罗，在厦属者，则有宝珠屿、鼓浪屿、离浦屿、薛浦屿。在金属者，则有大嶝屿与小嶝屿、夹屿、白屿，皆前后倚伏，左右犄角，易为藏匿藏奸之所，俱宜设备。他若高浦、马銮、高崎、浔尾、五通、澳头、刘五店等处，亦渡口讥察之要道也。沿流而东，则大、小担二屿。大担而外，则为浯屿，据海疆扼要，北连二浙、南按百粤，东望澎湖、台湾，外通九夷八蛮。风潮之所出入、商船之所往来，非重兵以镇之不可。大抵金、厦两岛为同邑之襟喉，而大小担、浯屿又两岛之襟喉也。[1]金厦两岛，同处海隅，风光相似，形势相同，历为军事要区、海防重地。清末林朝崧有诗曰：胜代遗民岛，金门与厦门。熊罴今戍卒，虫鹤昔冤魂。镇海楼船壮，临江鼓角喧。狂澜从此息，颇牧在边藩。[2]民国初年，两岛地位有了明显变化：厦门旧属同安,民国改元,思明军政府参事会举代表黄鸿翔、黄廷元赴省政务院请愿设县……是年4月18日设县，以明郑延平据厦时,曾称思明州,故仍其名。[3]新设的思明县，“以厦门、金门及附属各岛为界”[4]。民国三年（年），思明县派科员驻金理事。区区科员位低权轻，难于驾驭一方，于是“政务纷驰，盗贼蠡起”[5]。金民对此甚为不满，有侨商黄安基等联络侨商号上书官府，请求单独设立县治。其要曰：夫金门一海国也，孤悬海岛，绝险天然，腹地要冲，南洋孔道。水陆辖地，凡四百余里，东临大海，远控台澎，北枕长江，近接晋惠，西有大嶝、小嶝，屏藩要口，南有乌沙、烈屿，扼守中权，西北与南安之掬浔、莲河接续，西南与同安之马巷一带毗连，港澳四通，岛屿相错，向为盗贼出没之区。陆海两防，较厦门尤关重要。古称金厦两岛，足抗天下全师者，以其险要故也。金厦既同险要，则地方治理，自应平均。今彼此相形，金门原设县丞，已属鞭长莫及，若概行裁撤，直同荒岛而已，更何有地方之可言。[6]福建巡抚使许世英接状后，复上书内务部转呈大总统，其要曰：查金门岛孤峙中流，论形势者，多以金厦并论，其实金门为南洋出入孔道，与台澎仅带水之隔，且港宽大，可容巨艘，而烈屿、金龟尾各要口，尤为险要。前清咸丰三年，小刀会陷厦门，势颇猖獗，卒扼于金门，未能得逞。同光以后，将原设金门水师副将一缺裁撤，而内岛空虚，养成盗薮。至今南安之淗浔、莲河及同安之马巷，盗贼出没，适受其害。是以形势险要论，金门比之厦门，尤关重要。现厦门官厅林立，金门则视同附庸，征诸事实，既无根据，揆之法理，岂可谓平？[7]七月11日，北京政府袁大总统批示：“准如所拟办理，即由该部转行遵照。”[8]金门设县的消息，刊载于《东方杂志》“中国大事记”中：福建增设金门县：福建思明县属金门岛地方,孤悬海隅,外通台湾,内障厦门。形势扼要,民物亦甚蕃庶。迭由该处人民及寓外侨商,陈请设县。经内务部咨行福建巡按使查覆,以该处幅员虽仅70里,而洋面所辖,则宽广及里而强,民户达10余,丁口在以上。并证之风俗赋税,均有宜于设治之理由。即以金门岛原有区域置县,定名为金门县,归厦门道管辖。本日呈由大总统核准。[9]新设置的金门县治，包括了大、小金门岛和大、小嶝岛。其中大嶝、小嶝合有21乡（社）：大嶝保：洋塘、桑沪、田墘、麦埕、东蔡、北门、上宋、嶝头、路口、下尾、坑尾、山头、内笼、蟳窟、上山、洪甃、溪墩、塗厝。崎口下（共19乡）小嶝保：前保、后保（共2乡）[10]民国4年4月内务部、财政部在递呈大总统的文件中，有“查金门县管辖金门等四岛，孤悬海隅，密迩强邻，洵属海疆要区”[11]之语。所谓“强邻”，即虎视眈眈于中国疆土的东邻日本。年“七七事变”之后，已是战云密布的闽海，形势益发紧张。10月24日，日人进犯金门：24晨8时许，泊于青歧岛海面之敌舰，忽派来小艇一艘，向金门西面后浦进发，从事探测水道，旋又发现敌方二小炮艇，跟踪而至，停泊金门附近海面五百米之地。沿海各乡保甲长，急报县府。县长据报，即着保安队及壮丁队，配足械弹，赶集水头、后湖等乡海岸，择险扼守。惟敌方炮艇并不驶近海岸。另有电轮一艘，满载敌兵，向金门轮停泊处之同安渡头驶进，强行登陆，以机枪扫射。渡头壮丁及保安队丁为自卫计，伺敌艇驶近，即伏桥旁开枪迎击。金星轮伙亦登岸协同守卫，一时枪声密如连珠。历十数分钟，敌以我方有备，始转舵他往。事后调查：仅壮丁一名因杀敌心切，连续发枪，致枪管裂开，微伤左手中指，经医治即告痊愈。乃该敌艇因被我驱逐，窥探不遂，向敌方报告。于25日即有敌舰继续开到，截至晚间止，金门海面，计有敌之驱逐舰、运输舰、巡洋舰等大小11艘，均泊青歧及大担外海面。并有航空母舰一艘停靠于海中小岛之石礁边。其倾力进犯之紧张状态，殆如箭在弦上，不得不发矣。[12]此时的金门岛上没有正规军，防务由保安队和壮丁队担纲。自25日晚敌舰云集，即在港口示威。26日晨3时许，五艘敌舰竟率大小炮舰三艘，驶近金门后埔水头古坑等乡海面，已届黎明之际，敌舰先以探海灯向岸上照射，继发炮轰击。我县保安队及壮丁队已严阵以待，奋勇迎击，激战达三小时。敌舰环攻开炮，达四五十发。敌航空母舰亦于是徐徐驶进，飞机两架起飞助战。我保安队及壮丁队皆抱必死决心，在敌机掩护敌舰炮火密集下抵抗，卒因地方炮火猛烈，且众寡悬殊，我壮丁基干部队百余名多数壮烈牺牲。敌舰小艇二三十艘，满载水兵登陆，金门遂告失陷。人民在惨烈炮火之下，伤亡甚伙，民房被其炸毁尤不可胜计。该县县政府即于当日由县长邝汉率保安队一部分，移往大登，设办事处。电台亦随同县政府移至某处云。[13]金门耆老张茂椿有《金门告陷》诗：疏防失守陷金门，重要海疆莫保存。强暴倭奴未入寇，惊惶县长已先奔。敌临万户皆遭劫，民散四方各诉冤。回首可怜桑梓里，而今一任日军屯。[14]“惊惶县长”邝汉，8月底刚由龙溪县府秘书提拔上位，“全体人员多谓邝秘书系系一干练人才，此次获委县长，当能大有建树”[15]。然上任未几，即遭巨变，顿时手足无措，匆忙避入琼林村，又扣押客轮“金星”号作应急之用。26日，前方战斗正烈，邝即又遂率县府人员搭乘“金星号”逃离金门，移驻大嶝。随后邝又避往漳州。与邝一同避乱大嶝的还有金门保安队长萧开运。守土主官，临战脱逃，瞬时舆论大哗，朝野激愤。金门旅沪同乡会致电民国军委会与福建省府，言：金门失陷，全数壮丁均为国争光，牺牲于敌人炮火之下，足与斯巴达守兵、宝山县姚营先后媲美。独该县长邝汉弃城健存，现已被扣解，应请电请军委会、闽省府，尽法惩治。并明令褒扬、从优抚恤殉难壮丁，以彰英烈。[16]省府有消息反馈：查前任金门县县长邝汉，保安队长萧开运，均于敌犯金门时，闻警先逃，致使屏障闽南要地，轻易沦陷。省当局闻讯后，深为震怒，当即分别电令将该员等扣押解省，交保安处严加鞫讯。现悉经普通军法会审判决，县长邝汉未奉命令，无故放弃应守之要地，致陷军事上重大损失，处死刑，已于本月十七日由驻闽绥靖公署，提出执行枪决；保安队长萧开运不尽其应尽之责，托故不进，处有期徒刑十二年。亦已布告周知云。[17]迁往大嶝岛的金门县政府，借用民房办公。留存至今的办公用址，有“金门县政府总部、县政府文书房、县政府保安队队址、县政府会议室旧址、县政府盐兵楼、国民党金门县党部、县党部书记处共7处12栋建筑”。[18]图2：政府旧址大嶝岛从此成为日军主攻的目标之一。金门烈屿二岛，为日军占领之后，金属尚有大嶝、小嶝两小岛在我治下。金门县府移设大嶝。兹县长邝汉撤职扣留查办，省府另委周秉彝继任。周于十五日到大嶝接任。金门过去全境无正规军驻防，仅有少数县保安警及壮丁队，现由某师派队到大嶝布防，甚为严密。保安队则调小嶝训练。[19]大嶝的形势愈发紧张：贼据金后，兽舰日在大嶝北部沿海一带，探测深浅水量，尤当水势高涨时，往来游弋，日恒数起。十一日，泊白哈脚（按系金门大嶝交界岛）之敌舰五舰，其中一艘较大，乘潮水初涨时，趁潮而进，意图攻犯大嶝港。该地退守之金门县府保安队，正在岛东洋塘一带，督促壮丁筑造防御工事，瞥见敌舰挺进，即行散开，而以步枪射击。一时枪声卜卜，势顿猛烈。敌窥有备，乃掉转舰领，向东移避。同时由舰上发炮还击。计自午后一时半起，至三时许止，前后炮轰十余响。大嶝地处低洼，敌弹多落平地田野间，故未损伤房屋人事。现大嶝妇孺老弱民众，未雨绸缪，多避往岛北，一部分则渡海避至同辖之厝，以觅安全。查目下大嶝，形成亡唇之齿，潮退时敌机低飞威胁，潮高时贼艇觊觎，形成实危险严重。第就地警卫，实力充厚，敌欲行险侥幸，亦未必能饜欲壑也。[20]金门沦陷，厦门受到了直接的战争威胁。有诗道：屏东铁鸟起南天，敌舰如云海上连。巨弹频来炸禾厦，偏师又拟扰漳泉。兵加以海归魂地，事异卢镗破贼年。太息故乡谁御侮，藤牌子弟合当先。[21]半年之后厦门沦陷，大嶝的形势进一步恶化。6月，“本县县长一职，由南安县长兼署。改金门办事处于大嶝乡，置办事处主任，下设处员、办事员，及自卫常备中队一。”[22]九月二十三日《南方日报》载：金门沦陷敌手，省府近将大小嶝暂时划归南安县兼管，金门乃与南安发生关系。此次两县联保主任集合训练，共处一堂，感情更觉融洽。南安民众从此更注意及金门民众之救济，予以深切同情及相当援助。日前两县联合县政会议中，曾决议救济金门壮丁一案，各联保主任自动认捐十元，以充担任前线之金门壮丁队伙食费。兹查南安各联保复继起发动献枪运动，全县先集中七八十杆，借与金门壮丁队作捍卫国土之用。昨已一部集中县府，加以修理后，即可运送金门分发，从此南金民众，团结一致，反攻金厦，自足可能也。[23]图3：盐兵楼抗敌复土，也一直在积极行动中。金门旅厦同乡组织抗敌复乡会。自金门不守，旅厦金门人士，即拟组织“金门旅外抗敌复乡会”。惟初因急于救济难民，不暇及此。现闻经积极筹备，已由酝酿而臻成熟，并已拟具组织章程及纲领，即将呈请党政军机关备案。兹特转载其纲领于下：（一）协助政府进行抗敌工作；（二）号召海内外金门同胞实行与闽南各地当局及民众，在“收复金门，保卫闽南”大目标下团结一致，合作到底；（三）灌输同胞军事知识及政治知识，以提高同胞抗敌之情绪与能力；（四）规划“训练难民”“组织难民”及“武装难民”方案，要求政府予以实施，使我为一支有力之抗敌队伍；（五）拟就“救济难民”具体计划，贡献政府，并要求切实救济；（六）推广战时教育；（七）协助军警肃奸杀敌，并动员壮丁入伍参战；（八）扩大募捐运动，募集金钱食品衣服药品，运至前方，慰劳抗敌将士，藉以激励将士杀敌之精神与充实抗战之物质力量；（九）实行禁绝日货，并取缔粮物运赴金门资敌。[24]“金门复土救乡团”也在行动。“年4月，乡人在吴贞将军领导下，组成金门复土救乡团，以许铁坚为团长、陈天伦为副团长，第一次袭击成绩辉煌，二、三、四次仍卓越可观”。[25]第一次渡海夜袭，《申报》详述道：金门沦陷，已经整整一年半了。流亡各处之金门民众，故乡以遭受种种蹂躏，遂有复土救乡团之组织。该团并于四月份的十日晚上，在莲江的江干集合，各人携带步枪、盒子炮，和大量的手溜弹，分称帆船，直向金门岛驶去。当在官澳临近的海岸登陆，分途向官澳的日军守备队及城子角的日军炮台包抄前进。是夜二时左右，先把日军守卫哨兵击毙，电话线割断。随即把手溜弹猛烈掷去。这群健儿，在英勇的金门复土救乡团正副团长陈××及吕××指挥之下，奋勇争先。日方士兵，突然给炸弹声惊醒，恐慌万状。三十余名守备队和十几名炮台士兵，不半小时，悉遭歼灭。这群英勇的健儿，并将日军枪械收缴与城子角炮台破坏了，然后从容集合，分乘来时所坐的帆船，安然凯旋。是役，记歼灭日兵四十余名，缴获轻机枪两挺、步枪二十余杆，其他战利品无数。救乡团各健儿，其中两名，奋不顾身，以致壮烈捐躯。至被歼灭之日兵，系“佐世保陆战队大西部第二中队”所属的分遣队。第二天早晨，后浦日军守备队长闻讯，羞愤万状。于是一面派队往援，一面电厦求救。可是当厦门和后浦的日兵先后开到时，只好将日兵的遗尸残骸，予以收拾，向大小嶝发炮，以泄其恨而已。[26]侨居新加坡的南安诗人潘受，闻讯振奋不已，赋诗曰：吴郎吴郎好男子，腰间雄剑三尺水。提携高歌走千里，吹箎击筑皆知己。国破乡关窜蛇豕，金门沦作虾夷垒。

众人叫呶空切齿，吴郎视之探囊耳。

酒酣拔剑向东指，海黑天低杀声起。

虾夷扶梦争披靡，一夜啾啾化为鬼。[27]

图4：会议室

[1]庄光前：《同邑海防论》，《厦门志》卷9艺文略，第页。

[2]林朝崧：《泉州杂诗》，《无闷草堂诗存》卷1第24页。

[3]李禧：《思明设县》，《紫燕金鱼室笔记》,北京广播学院出版社年版,第83页。

[4]《厦门改设思明县》，《申报》年4月25日。

[5]《金门县志》卷4政事志，第一篇政务，第一章建制沿革，金门县政府民国98年出版，第38页。

[6]《金门改设县治原案》，《金门县志》卷1沿革；《台湾文献汇刊》第五辑，第1册，厦门大学出版社年版，第33页。

[7]《金门改设县治原案》，《金门县志》卷1沿革，第27页。

[8]同（7）。

[9]《中国大事记》7月11日，《东方杂志》年第11卷第2期。

[10]《金门县志》卷1都图，第58页。

[11]《金门改设县治原案》，《金门县志》卷1沿革，第32页。

[12]《金门失陷前后之大局》，《闽政与公余》年第7期。

[13]同（12）。

[14]张茂椿《金门告陷》，《固哉叟诗集续集》19页；《同文书库·厦门文献系列》第1辑（2），厦门大学出版社年版，第83页。

[15]《邝汉获任金门县长》，《漳州复兴日报》年8月29日。

[16]《福建同乡会电请军委会闽省府严惩金门县长，并从优抚恤殉难壮丁》，《申报》年11月11日。

[17]《闽南局势鸟瞰》，《闽政与公余》，年第12期。

[18]《福建涉台文物大观（上）》,福建教育出版社年版,第页。

[19]《金门不安定的景象》，《申报》年11月26日。

[20]平一：《闽南大局》，《闽政与公余》年第9期。

[21]陈桂琛《抗战十四首》，《陈丹初先生遗稿》抗战集，第3页；《同文书库·厦门文献系列》第2辑（7）第70页。

[22]《金门县志》卷4政事志第一篇政务第一章建制沿革，第42页。

[23]《本省民众抗战情绪之热烈，南安民众发动献枪金门壮丁反攻金厦》，《福建军训》年创刊号。

[24]《闽政与公余》年14期。

[25]王观鱼：《复土救乡团四次夜袭金门歌并序》，《南安文史资料》第17辑,第85页。

[26]《金门民众复土救乡团之勇敢》，《申报》年6月28日。

[27]潘受：《金门杀贼行闻客所述》，《海外庐诗》卷4，海峡文艺出版社年版,第页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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